《情深不寿》
#小皇帝X小狐狸，全文一万二千字#
一．
狐遇。
秋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皇家围场里马啼声声，喝声掌声好不热闹。
看城里明黄华盖下端坐一人，着一身黑底镶金线骑马服，细致的绣纹蜿蜒在胸前缠绕出一条威严的龙，彰显着九五至尊的皇家气派。
大监喜树抱着拂尘弯着腰偷偷拿眼觑宝座上的人，见那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揣度了一下方开口：“主子，您刚刚英勇神武，打到的那只狐狸毛色一等一的好，等入了冬叫司衣库剥了皮，定是张完好的皮子。”
那人听了微微蹙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还是紧紧盯着围场上，“绒毛不够丰满，针毛色泽不纯，你的眼光是越发不济了。”
喜树腰弯得更低了，一叠声喊“主子恕罪”，尖细的声音扰得王俊凯心烦，胡乱挥手道：“备马。”
“主子，您这是要？”
“朕今儿要打一张好皮子孝敬太后。”
“哎呦主子，这可使不得，叫底下人去就行了，爷儿们都撒欢散开去大展拳脚，您这冷不防进去，枪箭不长眼伤着了可怎么是好？”喜树膝盖一点地就跪下去了，伏在王俊凯脚步吓得一身冷汗。
按照规制，狩猎开始时皇帝先下场，七八十里地被卫军包围起来供皇帝一人大展身手，等猎物挂满一马肚子博个好彩头就回看城，再一声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爷儿们就进去各显神通，皇帝就在看城里观看，等时辰到爷儿们回来清点猎物，该赏的赏，该赐的赐，再来一君臣同乐的酒宴，秋日狩猎就算差不多了。
年年都是一样的规程，冷不丁王俊凯说要再下一回围场，可把一群人给急坏了，但君命不可违，喜树哭丧着一张脸叫人备马，又调来一队精锐卫队随皇帝一同前去。
王俊凯可管不了那么多，上马前拿马鞭指着喜树说：“瞎操心，朕的身手你还信不过。”语毕一脚踏上马蹬，利落翻身上马。
黑色的骑装衬得马上的少年英姿勃发，剑眉星目间都是得意之色。说起来王俊凯此番二下围场也不算是临时起意，他在看城上的时候远远望见林子深处一抹白色晃过，速度极快，他却看得清楚，应该是只毛色极纯的狐狸，心下征服之意汹涌，小东西，看你往哪儿跑。
王俊凯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卫队成扇形包围圈紧紧地跟着王俊凯的马骑，跟着一起渐渐深入谷地。王俊凯笑容更甚，他已经看到了那小东西的身影，一手拉缰绳，一手从背上的箭筒里抽出箭，动作娴熟地搭弓弯弓射箭一气呵成，有皇帝专属标记的箭破风而去没入草丛里。
照理会有士兵随行捡猎物，可王俊凯一行走得太远，没有士兵及时上前查看猎物状况，卫队首领正要驱马前去被王俊凯一个手势阻止，王俊凯一人策马往前走，卫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离得近了，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王俊凯看到自己的箭好端端地插在地上，竟然并未射中，王俊凯有些不信，又离的近了些，方才看见箭旁边的大树后面卧着一团白色，就是那毛色极亮的小东西，此时正扫着蓬松的大尾巴与王俊凯对视。
那模样竟不是戒备防御，而是，而是有些无辜？王俊凯一时也有些疑惑，不敢太靠近，用眼光把那小东西打量了遍，看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可看到人竟不逃走？
耐了心蹲下来与它对视，又缓缓伸出右手试图去抚摸它，后头的卫队见状忍不住惊叫出声：“主子！”
王俊凯理也不理，用左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右手继续往前移，那小东西似有灵性，盯着王俊凯掌心向下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往前挪了一步，把脑袋往掌心一抵，竟是要与之亲近的意思。
如果不是身后齐刷刷地搭弓声，王俊凯大概会觉得此情此景很美妙，这只漂亮的小东西在示好，引得他心情大好，对着它笑出了两颗小虎牙，那是这么多年以来王俊凯第一次笑得这么纯粹，那笑容有多美好，只有小狐狸的一双琥珀色眼睛知道了。
二．
千玺。
皇帝捉到了一只极漂亮的白色狐狸，并且没有在它身上留任何伤，这对于一张好皮子来说多重要，很快，这个喜讯传遍了整个行宫，龙颜大悦，设宴大赏。
只是众人都没有那个眼福看一眼那只被传得顶漂亮的狐狸，王俊凯亲自抱着去了寝宫安置，传言这小东西有极有灵性，旁人近不得身，只在王俊凯手里温顺得不像样，王俊凯大喜，亲自把狐狸抱回来不说，还准它在寝宫横行霸道。
这小东西也奇，不用笼子拘着它它也不乱跑，只是卧在龙榻上焉了吧唧的，王俊凯命人捉来肥硕的野鸡给它它也不吃，倒是在王俊凯用膳的时候巴巴地盯着桌子，王俊凯问它：“你这小东西，难不成还想和朕一道用膳？”
话音刚落那团白色就蹿上了梨花木椅，蹲好了又直直盯着桌上的烤鸡，王俊凯笑着把盘子往它跟前推，它倒不客气，两只前爪搭在桌子上啃起鸡来。
原来小狐狸喜欢吃熟的烤鸡，王俊凯知道后每餐都会叫人专门为它准备好，让他和自己一道用膳，侍膳的宫人看得两腿直打哆嗦，被王俊凯遣了出去，只留喜树一人木头似的看着自家主子跟一狐狸一起用膳，表情活像见鬼了。
到了晚间就寝时辰，司账的宫人进来铺被子犯了难，看着优雅地卧在皇帝寝被上的狐狸不敢动作，两腿拌蒜似地去问喜树怎么办，喜树硬着头皮去南书房问主子的意思，王俊凯一听放下手中狼豪脚下生风回了寝殿，心情很好地挥挥手令人退下。
也不讲究什么了，自己把被子展开躺进去，把小狐狸捉到自己身畔躺好，小狐狸满意地扫了扫自己的大尾巴，蓬松柔软的尾毛拂过王俊凯的脸颊，惹得王俊凯咯咯地笑，一边叫痒地躲着，一边去弹它脑袋，一人一狐闹了许久才熄烛睡去。
五更的时候喜树在外间叫早，王俊凯迷迷糊糊醒来，犹记得昨晚入睡前和小狐狸玩得欢，过了时辰才就寝，难免有些贪睡，伸手想去捉罪魁祸首，却摸到温软的一截，像是人的手臂。
王俊凯惊得一下子坐起来，龙榻上哪还有小狐狸，身畔分明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清秀的小脸半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活见鬼了，王俊凯下狠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真真切切，又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所见无误，才认真琢磨起来。
《太平广记》中记载：“狐五十岁，能变代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蛊惑，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则与天通，为天狐。”
如此说来，书上记载也不尽为不实。
王俊凯倚在榻上，逐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又偷摸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少年的脸，温软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不知怎的竟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窃喜一番。
那少年被戳了脸颊，扁了扁嘴睁开了眼。
漂亮的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立刻捕捉到了盯着自己的王俊凯，慌慌张张地坐起来，跪坐在自己腿上一脸无措地望着王俊凯，委委屈屈开口：“我，我不是妖怪。”
那模样无辜的很，倒与昨日林子里初见时一模一样，王俊凯心中本还存了点谨慎防备此刻也管不着了，落落大方地问：“那你倒与朕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少年见王俊凯没有动怒的意思，扬着小脸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告诉了王俊凯。
原来少年是狐岐山上的一只狐狸，家里排行第七，故叫小七。前几日与家姐玩乐时打赌输了，被封法力七天，被王俊凯遇到的时候已经六天没吃东西了，饿得没力气逃跑，士可杀不可辱在小七这里可不存在，所以干脆卖个萌示个好，就有温暖结实的怀抱和香喷喷的烤鸡，多划算啊，比在山里思考哪里去偷烤鸡舒服多了。
小七说到烤鸡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瞳仁里都是小星星，王俊凯看得好笑，想到昨天还给他捉野鸡，真真是马屁拍在马腿上。
在宫里王俊凯什么样的人都见得多了，却是鲜少看见过有人说话的时候表情这般生动的，年少时就贵为九五之尊，几乎所有人见到他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王俊凯像是看好玩的宝贝一样看着小七，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说：“然后今天是第七天啦，我的法力又回来了，所以我就幻人形了。”
“你幻人形一直是这副皮囊吗？”王俊凯好奇，伸手去捏小七的脸，精致的小脸被捏的皱巴巴的。
“是啊。”
“你就不怕朕把你当妖怪抓起来？”
“让我猜一猜，你们人类呢把伤天害理的称为妖怪，可我也没做什么坏事，顶多，顶多我吃了你几只烤鸡，也就不算妖怪，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小七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看向王俊凯，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掌握世人生杀大权的男人。
王俊凯笑，“那你的法力回来了，是不是要回你的狐岐山了？”
“可我还没玩够呢！”
小七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间传来喜树疑惑的声音，“主子？主子您起了没？”
王俊凯这才想起过了更衣洗漱的时辰，所幸是在行宫不用早朝，便回了喜树：“备马车，朕今日想出宫一趟，谁也不许跟着。”
“你要出宫？”小七刚一说话就被王俊凯捂了嘴，示意他小声些。
“你想留下来玩可以，但朕不把你当妖怪不代表别人不会，如果小狐狸不见了朕的身边突然多了个你骗不过外头的眼睛。你能变回狐狸吗？”
小七很乖的点头。
“朕先带你出宫，你再变回小七的样子跟我回来好不好？”
“好！”小七欣喜地从床上跳起来，王俊凯这才发现小七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好看。
皇帝抱着小狐狸出宫了，喜树在宫门口率领一众宫人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把皇帝安好的盼回来了，大伙儿又傻眼了，小狐狸不见了，皇帝身边多了个俊秀的少年，皇帝还说了，千玺不受宫礼约束。
众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头王俊凯和千玺只管躲在寝殿里偷笑。
“朕这计谋如何？”
王俊凯浅笑着邀功，千玺却不理，“为什么要叫我千玺啊？”
王俊凯也不恼，温润地答：“谦谦君子，如玉如玺。朕赐你这名可喜欢？”
“嗯，你喜欢我就喜欢。”
三．
司案。
十月将尽，秋猎结束，皇帝回銮，带回一名唤千玺的少年专负责司案。
所谓司案，即伺候皇帝笔墨事宜。
此事一起，满朝皆疑。此职位事关至要，历朝历代此位被异心之人利用的事例层出不穷，到上一朝皇帝时已经宣布废除，本朝亦是如此。
胆大的老臣纷纷上书进谏，“司案乃要职，陛下慎重啊！”“陛下，先皇深明大义撤此职位，实为江山稳固熟虑，望陛下深思！”有不要命的更是言辞激烈直言不讳，一时间满朝风雨。
而南书房里却是一派安然恬静。
“千玺，你在画什么，给我看看？”
“我在画一个气得胡子发抖的老伯。”千玺举着紫豪说得及其认真，墨汁不经意间点在脸颊上，倒像是给自己画上了胡子。
王俊凯看得好笑，放下折子踱到千玺身边用指腹帮他把墨汁捻掉，顺带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啊你，要是外面那帮老臣知道你占了个司案的职在这里画他们，非得气死不可！”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安一个什么司案的衔？”千玺仰着脑袋问得天真。
“你不是喜欢跟在我身边吗？我回宫后大多时辰都在南书房，不这样怎么让你自由出入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王俊凯在千玺面前不再自称朕，你我相称就像闲话家常一样，这样的感觉让他迷恋。
“王俊凯，你真好！”今天千玺穿一身白底素青云纹的长衫，发辫高高束起用玉绾之，说这句话的时候巧笑颜兮，明朗开怀，教王俊凯看得呆了，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其实，我不仅会画画，还会写字！”
王俊凯看着白色宣纸上那歪歪斜斜勉强能辨出是个人形的画，强忍笑意，宠溺的点点头。
千玺却不以为然，重新拿了张纸铺平，提笔沾墨下笔，行云流水，到不像是糊弄人的架势，王俊凯也敛了嬉笑，认真看起来。
瘦金体一笔一划，竟是屈原的《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悲壮磅礴的一首短诗跃然于纸上，撇捺分明，力透纸背，王俊凯忍不住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温润的少年，却突然之间好像有些看不透。
一纸书完，千玺回眸朝王俊凯笑，像个讨奖赏的小孩子，眉间一点朱砂灿然灵动，晃得王俊凯恍惚，“这字，倒不负司案这衔儿了。”
千玺调皮一笑，去晃王俊凯的手，“王俊凯我想吃杏仁芝麻酥。”
“净吃些甜腻的吃食，小心吃坏了牙齿有你哭的。”王俊凯念叨着还是唤了喜树去准备小零嘴，喜树得了令内心琢磨着自家主子这模样怎的跟养孩子似的，这一想又哭笑不得去吩咐膳房，自从千玺来了以后，他往这膳房跑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四．
不幸。
皇帝每日卯时起，亥时寝，每个时辰点该做什么都有规矩章程，王俊凯每每依着繁琐祖制行事时千玺都会小声嘟囔：“戏文里的皇帝每天都歌舞升平的可开心了，你这皇帝过的，还不如普通百姓呢。”
每每这时，王俊凯都苦笑不语。
这江山是王俊凯的父亲从周氏手里打下的，皇位没坐热乎就因病驾崩，仅有的儿子王俊凯登基，他深知这江山在他一个少年人手里不稳，明里暗里有异心的人多的是，可他不服，凭什么江山在他手里就不能比从前更昌盛？憋着这样作为一番的劲儿，王俊凯在朝政上分外勤勉，他从小跟着父亲出入朝堂，对这家国事宜了如指掌，执政起来手段干净利落，将原本蛀空的国库变得充裕，渐渐安了朝堂的心，只是家国安平底下仍有暗涌，所以政务上从不敢懈怠。
千玺每日里跟王俊凯同进同出，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这话说的未免孩子气，却也对。
皇家那些歌舞升平的戏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的日子过得如何，怕是只有自己知道，人活世上，各有各的苦难要领受，这道理，王俊凯很小就懂了。
千玺抱怨归抱怨，却总是跟小尾巴似的黏着王俊凯，有时困得起不来，也要打着哈欠眼泪汪汪的陪王俊凯用膳，然后去南书房等他下朝回来处理事务，他就在一旁研磨，画画，吃零嘴儿。
政务事宜王俊凯丝毫不避讳千玺，有时甚至会询问一两句他的意见。因为王俊凯发现，自己怎么都参不透的事，有时从千玺的角度出发又会恍然大悟。
有一次王俊凯因官府贪污水利不修的事烦恼多日，闲聊时和千玺说起治国无力的挫败感，千玺捧着小巧的下巴闲闲地说起另一个故事：“我和我家哥哥姐姐都贪吃，我娘就让我们相互监督，检举一次奖励一只烤鸡。”
王俊凯一下子就懂了，治国其实和治家一样，相互制衡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从那以后，每每有解决不了的难题，都会和千玺说说，换个视角看事件，收获颇丰。
如此一来王俊凯接见重臣的时候也不避讳千玺在场，倒是那些老臣觑着千玺蹲在椅子上没型没状的模样几番都欲言又止，出门的时候直叹气摇头，原以为坊间传言不真，现下看来不假啊，陛下一世英名，竟空置后宫专宠一少年郎，这，这，这家国不幸啊！
这些流言长短王俊凯不是不知，只是懒得去理会。只是有时夜深人静看着千玺灵动的面容，会喃喃地说：“千玺，如果有一天你想出宫，只要你说，我就放你走。”
这宫墙深深，大抵是困不住千玺的，王俊凯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是狐岐山上的灵狐，跟他回来不过是对人世间的物什感到新鲜，终有一日热度褪尽，他就该离开了。
只是王俊凯终究不是神，猜不透命运安排他们如何抵死纠缠。
五．
我疼。
丞相陆铭觐见，奏称：“近日周氏一族走动频繁，臣感不安。”
陆铭是当时跟先皇一起夺江山的老臣，王俊凯对他一向敬重，但先皇去前曾有训言，让他对陆氏一族多留个心眼，万事不可全盘交付。
王俊凯心里自有计较。当日周氏最后一个皇帝周通在位时不务朝政，淫乱后宫，听信谗言，祸害重臣，国库亏空，眼看江山就要毁于一旦，历代忠臣之后陆铭和先皇决定夺位，拥护当时最有声望的先皇即位，陆铭辅政。先皇一直怕旧事会轮到自己身上，对功高震主的陆铭颇有忌惮。
到王俊凯时也一样，王氏一族匆忙掌政，根基不稳，更是须谨慎小心，时刻提防二心之人，每日机关算尽，不敢深信一人，恐一步错便尸骨无存。
像往常一样，王俊凯问千玺对此事的看法，千玺却有些反常，懒懒地把笔一扔，“我又不懂朝政，问我做什么。”
“好好好，不说这些，明日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王俊凯黯下眼里的意味不明，换了个话题。
果然千玺又好奇起来，“你要出宫？”
“陆铭的儿子大婚，我于情于理都要去一下。等酒席开始咱们就溜走，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明日你就知道了。”
千玺最终还是没能知道王俊凯究竟要带他去什么好地方，因为陆府的酒席就是一个局。
陆铭年轻时也曾仰望过那明黄宝座，人至中年时机会来了，但他却觉得那不是好时机，逼宫造反得来的王位根基不稳，要坐稳实属不易，倒不如顺着王家让王家的人登基，他假意辅政实际拉拢权贵，权倾朝野。
先皇驾崩的时候他就预感又要改朝换代了，要拉王家唯一的儿子王俊凯下马实在容易的多，随意制造一个意外再打着江山为重的名号上位要顺理成章的多，只是陆铭小瞧了王俊凯的手段，所以陆铭一直低调蛰伏朝堂寻找合适时机除去王俊凯，名义上却还要忠义为上。
近来陆铭愈加感觉到王俊凯对自己的不信任，权利逐渐在被架空，他有些稳不住了，决心趁着儿子大婚王俊凯出宫的时候安排人刺杀，如果能直接把王俊凯杀死最好，如果不能他就会及时跳出来救驾博一个信任，只是陆铭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千玺这个意外。
长剑刺过来的时候千玺还抱着王俊凯的胳膊央求他去买糖葫芦吃，王俊凯总怕他吃坏牙齿板着脸不同意，利剑就破空袭来。
因为是私服出宫，随行卫队离得远，王俊凯身边除了千玺就只有喜树一人，待喜树尖着嗓子喊护驾的时候千玺已经出于本能反应抱着王俊凯转了半圈，把王俊凯紧紧地圈在怀里。
淬着毒的剑刺进千玺的背部，又被狠狠抽出，刀刃划开血肉的声音凌迟着王俊凯的耳膜，血染红了那件千玺最爱的月白蓝纹衫，刺得王俊凯眼睛生疼，他反手扣住千玺的胳膊不让他往下坠，满眼的不可置信，嘴里喃喃念着：“你这又是何苦……”
“王俊凯，我疼……我想吃糖葫芦……”千玺惨白着脸，还对着王俊凯撒娇，声音因为疼而抖得厉害，眼神也渐渐发散，这模样映在王俊凯眼里是直戳心脏的生疼。
你明明，明明可以……傻子……
“乖，别说话，等你好了想吃多少我都不念你好不好，听话，我带你回宫。”王俊凯也不管身旁的混战，一把抱起千玺大步往回走，头也不回地说：“喜树，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把刺客带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声音之狠戾让喜树都直打寒颤。
六．
狐祸。
王俊凯带着受伤的千玺回宫，召来整个太医院为千玺诊治，一干人等轮流摸过千玺脉象皆疑惑不知所措，王俊凯心里也摸不准狐族受伤该怎么办，只好叫太医甭管脉象只管按着寻常受伤的案例开方子。
药煎好了呈上来，王俊凯无视一众宫人各异的神情，端过琉璃碗一勺一勺亲自喂给昏迷的千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醒来。
喜树几番来报说陆铭求见都被王俊凯凌厉的眼神给撅了回去，陆铭，君善臣忠的戏也不用演了，这账咱们慢慢算。
“主子，陆相在殿前跪着呢，您真不见？”
“去回陆相，朕好得好，一根头发都没少，让他不用惦记了。另外，吩咐下去，朕要严查，别以为用了死士朕就捉不住背后主谋！”
“是，主子。”
喜树得了令正要退行出殿，余光瞟见皇帝身后一道亮光骤闪，本能抬头时嘴已经先于思想尖叫出声，“主，主主子，狐，狐狸，千，千……”话已经说不利索，来不及觑皇帝脸色已经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王俊凯回头亦是大惊，千玺现了原形，正焉焉的卧在床上，雪白的背部很丑的缠着绷带，血隐隐渗出来。
“千玺，你……”这是王俊凯第三次见到千玺的原形，竟是以这般猝不及防的状态。
以前王俊凯一直很想念小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几次嬉笑着问千玺能不能重新现一次原形给他看，千玺都很傲娇地拒绝：“除非我失了法力，否则你是看不到啦！”
王俊凯不死心地追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失去法力呢？”
“受伤，或者被封印，哦，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服了紫珠草，对人类来说有止血功效但对我们狐族来说会使血脉不通，法力削减，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就别惦记着啦！”
想到这里王俊凯紧紧地皱着眉，“来人，给朕把药方拿来！”
这厢王俊凯还在为自己的大意让千玺服用了紫珠草而自责，外头已经变了天。
原本在殿外跪着请罪的陆铭听见了喜树的尖叫，看着他连滚带爬见了鬼似的逃出来，赶紧问了缘由，一听还来不及震惊又心生一局，摸了摸跪得发青的膝盖回了府，魔怔似的念，天助我也。
“狐妖转世”“狐媚祸主”“国本动荡”，一时间竟谣言四起，搅弄得朝堂上下，宫墙内外人心惶惑。
王俊凯是真因千玺的伤慌了神，才会如此大意让妖言钻了空子满城风雨，再加上太医院的脉象流言，狐妖一说竟被传得神乎其神。王俊凯下了死令不准宫人嚼舌根，也封了自己的寝殿不许旁人出入，可越是这样越压不住流言长短。
千玺幻回原形的第三日终于醒来，扫了扫尾巴发现自己卧在王俊凯怀里，背部的伤还未好透，紫珠草的功效却散得差不多了。本来就服食不多，只是因为受伤元气大伤才撑不住变回原形，如今稍一修养法力又恢复了些，幻人形还是可以的。
悄悄念了个决，一道白光忽闪，千玺又幻回青衫少年的样子，只是没留神自己还在王俊凯怀里，乍然从小狐狸变成少年模样，把王俊凯压了个结实。
王俊凯明明记得自己睡前小心避过伤口将千玺搂在怀里，冷不丁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看，就与千玺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一个睡眼迷离不掩惊慌，一个天真无邪存心逗弄，半响两人才噗嗤笑出声来，王俊凯抬手弹了千玺一个脑门，“你终于醒了，吓坏我了。”
千玺无所谓的瘪瘪嘴，从王俊凯身上翻下来平躺在一旁，“怕什么，我又不是人，死不了。”
“那你还昏睡几日不醒，不就受了一剑！”王俊凯黑着脸故意呲达他。
“哼，早知道我就好好修炼法力了！哎呀，要是被我那些哥哥姐姐知道竟被人的一剑戳回原形，非得嘲笑我几日不可！”千玺说着当真觉得羞愧起来，把脑袋钻在被子里乱滚。
“我看你啊，也就歪门邪道的本事大。”
“上山捉兔，下山摸鱼都是正当营生，哪里是外门邪道！”
“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吃。”
“王俊凯！”
我才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挤兑我！真真是不该为了挡那一剑。
一想到这个千玺立马失了笑容，他原是可以看着那一切发生的，只是感情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回身抱住王俊凯的一霎那他才发现原来从前坚持的东西都错了，是他在狐岐山太过天真，以为这世间非黑即白，非对即错，却还有一种为了家国，为了黎明百姓。
“千玺，以后别那么傻。”王俊凯盯着似有心事的千玺，眼神复杂，只是千玺看不到。
七．
人心。
若说这世间什么最可怕，不是厉鬼邪祟，而是不知人心。
千玺就是这样一只小狐狸，不知人心可怕，他几百年来都游走在狐岐山，被哥哥姐姐们保护得太好，遇见的不是没有人心的山鸡野兔，就是误闯入山的山民百姓。
他的狐生一共两次遇见世人。
第一次的时候他偷溜下山，还没摸出人间花月的美好，就逢天劫，三道天雷把法力不精的他劈没了人形，被私服出宫的周氏先祖所救。
为报恩千玺问周氏先祖有何心愿，当时周氏先祖被突然开口说话的小狐狸吓得没了魂，本能地把天天与朝臣念在嘴边的那一套说辞漏了出来，他说：“愿这江山永姓周。”
本是被吓得随口胡诌，却不想良善的千玺当了真。回狐岐山一番好生修养，偶然从上山打猎的村民口里听说江山了易姓，叫姓王的夺了去，千玺自觉报恩的机会来了。
下了山一番打听，心中也有了些算计，他到底不是莽汉，也知江山易姓不是把王氏杀了那么简单的事，需从长计议。
什么与家姐打赌输了法力被封，都是胡诌之言，所幸王俊凯信了。当日王氏为了不被冠上暴君的名号所以没有灭周氏的门，这让千玺感到庆幸。
千玺原想先到王俊凯身边，再一步一步调集周氏旧部，最后把王俊凯杀了拥周通即位便算报了恩，哪知等他当真站到王俊凯身边，自由出入南书房占了司案一职，他才知事情不是那样的。
周通先前祸乱江山，使得国本动摇百姓水深火热，这些都在王俊凯手里逐渐变得不一样了。王俊凯如何精心治国，为这个江山费尽心思千玺这些天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一边行动一边犹疑，为了报恩而重新把周氏推上王位究竟是对是错。
千玺纵然活了几百年，论心思深浅是决计不如从小在朝堂上长大的王俊凯的。他有心事的时候大都掩饰不住，王俊凯一眼就能看穿，只是从不点破，让千玺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那都是王俊凯纵出来的。
要多喜欢才会纵然他怀着异心跟在自己身边，要多在乎才甘愿陪他演戏，演自己被算计，这些王俊凯都不曾细想，千玺也不曾察觉。
只是陆府外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千玺才惊觉，不，王俊凯不能死，他死了谁给他买糖葫芦吃，他死了谁陪他胡闹，什么报恩什么江山，都不及王俊凯的命重要了。
他再也不要骗王俊凯了，山河壮阔，百姓安乐，谁做皇帝又怎样？千玺不是死倔之人，总不能为了恩而杀害明君再陷家国于水火，这不是该为之事。
他想着，等他法力恢复幻回人形第一件事就是要向王俊凯坦白，求他原谅，然后安安心心在他身边，研磨执卷也好，闲话家常也好，他闹他笑也好，总之在一起就好。
人一生不过几十年生命，在千玺的狐生中也许只是寥寥一笔，但恐这世上除了亲人以外再无一人会对他毫无保留的宠爱。
看过王俊凯在他面前笑得天真，又怎舍得再看他独自一人周旋于朝堂时神情寂寥？
八．
不寿。
只是狐狸通灵，却也算计不过人心。
他还没来得及向王俊凯坦白，王俊凯就因一封战报匆匆离去。
千玺刚刚恢复人形坐在榻上百无聊赖，想着晚间该怎么说才能让王俊凯相信他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目的了，随手捻起刚刚王俊凯传进来的糕点，吃得毫无防备，待他察觉异样时，已经来不及。
陆铭为首一干人等擒着火把冲进来，把失了法力勉力维持人形的千玺用粗绳捆起来，喊着：“清除魍魅，以正朝纲。”
糕点里有紫珠草，失了法的千玺此刻不过就是一普通少年，只能任由他们粗暴地搡到大殿外，不知何时平地上已经围起火堆，熊熊烈火在东风吹拂下一下子蹿得老高，千玺站在一米开外都能感受到炙热。
陆铭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急不忙看着喜树跌跌撞撞去向王俊凯上报，笑得诡异。
王俊凯，今日到要看你有什么法子救这狐妖，纵你有万般本事护他不死，看你还能坐稳这王位不成！
王俊凯一生稳妥，喜怒不露，却三番两次因千玺失了仪态。
“千玺！”王俊凯想冲上去，却被陆铭授意的侍卫拦住。
“给朕滚！”
陆铭见时机已到，缓缓跪下，膝行至前抱住王俊凯，语气之惋惜叫人动容，“陛下，您明知这狐妖转世扰乱朝纲……”
这话落在千玺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王俊凯，你早就疑我是不是？”
“千玺……”望着千玺失望得黯淡的眼神，王俊凯痛彻心扉。
“你要置我于死地？”粗粝的麻绳在千玺白皙的皮肤上划出血印子，那是王俊凯给他吃糖都怕他牙疼的少年，竟被人这般对待。
“我怎舍得？”
“王俊凯，你的寝殿，你传的吃食，只有你知道的紫珠草。”千玺似再也不信王俊凯，浑身力气像被抽干，破布一般直往地下坠，若不是粗绳绑着，怕是已经跌坐在地。
“千玺，不是我！”王俊凯气极，一脚踹开陆铭，却被陆铭再次拦住。
“陛下，不要在执迷不悟了！”
王俊凯怒极反笑，反手抽出随身佩剑架在陆铭脖子上，“给朕让开！”
陆铭似一点儿也不惧，反而勾唇笑，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臣今日斗胆要为我朝除去祸乱，陛下若不为江山考虑便尽管从我尸首上踏过！臣就是死，也要恳请陛下三思！”
“陆铭，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王俊凯眼中狠戾毕露，剑在陆铭脖颈上印进去，有血珠缓缓渗出。
不知何时已经全都到场的朝臣呼啦跪了一地，以头叩地，纷纷三呼：“清除魍魅，以正朝纲请陛下三思！”
一时呼声震天，竟是要逼宫的架势。
一面是心爱之人，一面是满朝文武，护了千玺必失江山，稳了江山便绝千玺，好你个陆铭，朕当真是小看你了。
惊弓之间王俊凯已有算计，手上蓄力正准备杀了陆铭，变故却在一瞬间。
“王俊凯，不用犹豫了，我成全你。”
千玺说完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两旁侍卫往火海一跃，蹿起的火蛇一下子把人吞没。
“千玺！！！”
王俊凯发了狂一般踹开陆铭，直扑火海，众人拦不及，生看着烈火将人吞灭。
哭声喊声尖叫声，一时间整个殿外都混乱不堪，连陆铭都惊懵了。
这时，令人更加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烈火之中一道白光像屏障一般护着完好的王俊凯缓缓上升，将他平移至开阔地，白光闪了两闪逐渐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再往那火中央看去，哪里还有千玺的影子。
喜树最先反应过来，奔到王俊凯身边呼天抢地：“主子，主子您醒醒？哪里伤着没？”
王俊凯缓缓睁开眼，直直地望着上空，良久都没有说话，任凭喜树将他搀扶起来送回寝殿安置，像个木头人一般再无一丝生气。
今日一出众人都被惊吓得不轻，皆以为皇帝疯魔了，却不知王俊凯是在回忆火海中的最后一幕。
王俊凯飞身扑过去的时候几乎想都没想，死死搂住千玺，嘴里念着：“千玺，你信我好不好？”
千玺再不挣扎，任由王俊凯将他扣在怀里，嘴角抿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梨涡盛满笑意，那笑容竟满是荒凉，“王俊凯，再陪我说说话。”
“好，你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疑心我的？”
王俊凯一顿，却还是如实相告，“你写国殇那日起，我发现你对某些事格外上心，抽丝剥茧出来都与周氏一族相干，我就猜到了，但我从未想过要对你怎么样……”
即使我猜终有一日你要取我性命，我也不曾想伤你分毫。
“我信你。”
“千玺……”
“你看你都敢为我与整个江山为敌，我何德何能。”千玺笑得愈发灿烂，王俊凯就愈发心惊。“我本来是想今晚向你坦白的，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王俊凯，一开始我是有目的的靠近你，想杀你，报周氏的恩。但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对了，我不想你死了，你把家国治理得这样好，这江山在你手里是对的。”
“千玺……”
“嘘，别说话。”千玺巧笑着去捂王俊凯的嘴，另一手去掩王俊凯惊慌的眼，昂头凑到他耳畔喃喃说：“王俊凯，闭上眼睛，就当这是一场噩梦。你别担心，我可是狐族，不会死的。”
“千玺你要做什么？”王俊凯胡乱拂去千玺的手想睁眼看，却感受到原本护着他们俩的白光越来越孱弱，炙热在焦灼皮肤，再后来，就失去意识了。
千玺原本是心如死灰跃入火海，却在王俊凯扑进来的一瞬间像是重新恢复了生气，本能抽出三魂幻成一道屏障护住他，好不容易聚了些精力说说话，把结解开了，时间也到了。
拼着最后一丝灵识，护王俊凯毫发无损。
然而千玺，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魄，在王俊凯周身游荡。
我能做到的，就是陪你，即使你再也看不见，即使你再也不能知。
九．
情深。
最近王俊凯总感觉不太对劲，南书房叠得好好的宣纸总是被风吹乱，笔墨都放得好好的却总有墨汁沾到脸上，明明窗户都关着，究竟是哪里来的风。
王俊凯百思不得其解，信手捻起桌上放着的甜腻糕点，才意识到喜欢这些小吃食的人已经不在了，又苦笑着放下。
喜树进来回禀，“主子，陆铭在狱中自尽，陆氏余孽如何处置？”
闻言王俊凯肃了神情，“陆铭曝尸城墙七日以儆效尤。其余主犯立斩，从犯流放，不牵连无辜。”
喜树垂首，哆嗦着应了个是，却行退出。
厚重的宫门被吱呀关上，王俊凯顿时像泄了气一般，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千玺，我是不是做得太残忍？可我不这样做，怕是难以立威。”
“你还说我政务处理的好，我做得一点也不好。”
“千玺，你再夸夸我吧。”
忽的，微风起，红烛灭，发丝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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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给一个孩子的梗，就当架空来看，一些规制参考的清朝，不要深究，真人无可上升。
喜树是中药名，桃花仙人里的山奈也是中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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